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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瞬間,清澈的溪水變得異常渾濁,陣陣魚尾拍打水面的響聲連在一起,竟隱隱有了振聾發聵的聲勢。

方遠仁抱著顧星洄,拼了命的往岸上游,溪流卻好似長了手,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拖回浪潮中心。太過用力連呼吸都是灼熱的,被冰冷的暗流一拍,只覺得呼吸困難,頭暈目眩。

“星洄——”

方遠仁艱難地喊他。

崽崽被護的很好,腦袋被緊緊地按在方遠仁的肩膀上,除了有些呼吸不暢,沒受什麽風浪。

他說話有些吃力:“阿仁,魚魚怎麽了?”

聽聞此話,方遠仁差點一口氣沒上來。

魚魚?這可是要人命的魚啊!是能把他們兩個連皮帶肉吃的渣都不剩的魚怪啊!

方遠仁呼吸一錯亂,嗆了好幾口水。冰冷的溪水刺進五臟六腑,卻讓他冷靜了下來。

這條小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,附近又是窮得令人發指的村莊,哪個閑的不行的大人物非要來這攪一攪水?

如果不是,那就只能是顧星洄的問題。一定是溯芳木的味道,把這些嗅覺異常靈敏的魚吸引了過來。

魚群速度飛快,很快就將兩人團團圍住,連帶著周圍的溪流,像一道道枷鎖,把兩人鎖在中心,動彈不得。

離得近,方遠仁甚至能看無數雙腫脹的魚眼睛裏的狂熱,他腦海裏過了千百種逃生的辦法,最後一咬牙,道:“吃我吧!我的肉多,穩賺不賠!”

為首的紅尾魚瞥了一眼他,不屑地用自己漲了數倍的尾巴,抽在了方遠仁的小臂上。

這下力道可不輕。

方遠仁嘶了一聲,護著顧星洄的手臂仍一動不動,他急切道:“我身上也是靈脈,吃我也一樣補,星洄還小,就是你們魚群裏,大魚也一樣不吃小魚的吧。”

面對實力強大的敵人,方遠仁只能繼續低聲下氣邀請對方吃了自己:“真的,不然嘗嘗我,放他一條生路。”

顧星洄聽說方遠仁要邀請魚群把自己吃了,說什麽也不再乖乖趴著,奮力掙紮著,露出了半張臉。

渾濁的溪水裏,數以萬計的魚,擠擠挨挨地圍成無數個圈,搖動著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尾巴,興奮又急切地盯著他。

這樣的場景實在太過反常。顧星洄微微張著嘴,楞了許久。

周圍的魚見到正主終於露了臉,又齊齊擺著尾巴,向前壓了一圈,無數條魚身都貼在了顧星洄身上,嘴巴不停地翕動著,像是隨時要將人吞入腹中。

方遠仁急得眼眶都濕了,正準備強行把人摁回懷裏,就看見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停在了紅尾魚的面前。

“魚魚。”

緊張的快要崩潰的方遠仁聽到了顧星洄軟綿綿的一聲,頭皮發麻。

祖宗啊!

那是無數的魚啊!

知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麽?!

方遠仁覺得自己馬上就會看到一根被啃食的只剩白骨的指頭,和兩具被剃幹凈骨肉的軀殼。

紅尾魚盯著離它最近的手指,猛地向前。

方遠仁驚懼阻攔:“不!!”

早知道就不帶顧星洄出來了。

又是自己,害了顧星洄。

湧動到快要沸騰的溪水裏,方遠仁緊緊地抱著顧星洄,閉上了眼睛。

剛一閉眼,顧星洄驚喜的聲音就回蕩在耳畔:“阿仁快看!”

方遠仁最怕血腥,剛準備閉上眼睛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過完被啃食的命運,卻被顧星洄這一聲,帶回了幾分清醒。

“阿仁阿仁!快看呀,你看魚魚——”

方遠仁猛地睜開了眼睛。

以紅尾魚為首的魚群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,蹭著顧星洄的手指,在他身體旁穿梭,游得不亦樂乎。



方遠仁被這兩極反轉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
顧星洄的手指帶過溪水,一邊摸著游過他的小魚,一邊禮貌地問道:“可以被阿仁捉幾條嗎?我們晚上要做魚湯。”



哪有這樣問問題的啊!

這跟直接問,你願意被我吃掉嗎,有什麽區別?

哪個傻子會答應啊!

方遠仁生怕這些魚群一個暴起,反過來把顧星洄做成魚湯,連連擺手:“沒有,也不是非要吃,就,不吃也——”

可以兩個字還沒出來,方遠仁就看到兩條銀色尾巴的小魚,撞在了他的手心裏,然後,暈了過去。

就差自己跳進鍋裏把自己煮熟了。

方遠仁徹底呆住了。

啊?

這就是神木的威力嗎?

溯芳木是萬年難得一見的神木,光是聞著些許味道,都能讓這些小魚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。更別說借助溯芳木重生的顧星洄,他的話,對這些未開靈智的小魚來說,就是天命。

顧星洄什麽也沒感覺出來,只覺得幫阿仁抓到了魚,很是開心:“阿仁抓到魚啦!”

方遠仁咽了咽口水,給不出其他反應。

顧星洄真心實意地誇道:“乖魚魚。”

接著,數不清的魚像受了蠱惑,紛紛撞在了方遠仁的掌心裏。

……

日掩黃昏,方遠仁用火折子點起火,把盛滿了魚的瓦罐架在火堆上,沈默地盯著開始冒出香氣的罐子。

坐在一旁的顧星洄不斷地瞄他,從小溪回來後,方遠仁就沒怎麽講過話。

顧星洄直覺方遠仁情緒不好,抿了抿唇,拉了拉方遠仁的衣袖:“阿仁…”

“嗯?”

“阿仁好像不開心…”

方遠仁擡眼,顧星洄蹲在自己面前,眼巴巴地望著自己,瞧著像做錯事的小狗,模樣有些可憐。

他伸手摸了摸崽崽的腦袋,扯出一個笑容:“沒有不開心,只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突然,還沒回過神來。”

要說不開心麽,確實是有些郁悶。

以前從不覺得生活中會有那麽多的突發狀況,每天和自己的道侶在一起,談天說地,歲月靜好。如今遭遇這變故,傍身的靈力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恢覆,遇到些妖怪山精的,除了逃跑外,就只剩下獻祭這一條路。

怎麽說,覺得自己挺沒用的。

要不是今日的陰差陽錯,換做是另一個開了靈智有野心的妖獸,他和星洄今日就得雙雙斃命。

方遠仁心有思緒,原本明朗的眉間就染上了些低沈,看起來愁緒萬千。

顧星洄見方遠仁仍是低落,就想站起來抱他,沒想到蹲的久腿發麻,晃了一下,差點撞上沸騰的瓦罐。

“小心!”

方遠仁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回來,連連查看:“有沒有燙到?”

顧星洄搖了搖頭,雙臂攬著方遠仁的脖子,把腦袋埋在他肩膀上,小聲地喚著:“阿仁……”

嚇到這孩子了。

方遠仁的自責又上一層,連忙摒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,恢覆了一貫的溫柔:“是我不好,嚇到我們星洄了。”

顧星洄很快地搖了搖頭。

瓦罐沸騰了有一段時間,濃白的魚湯開始散發出香氣,白氣氤氳在昏黃色的光暈裏。

“好了星洄,我們要準備吃飯啦。不管怎麽說,這是我們一起辛苦的結果。”

顧星洄被輕輕地放在地上,看著恢覆了原來神情的方遠仁,很是開心地笑了起來。

崽崽舉起雙手,眼裏亮亮的:“吃飯!”

魚的數量足,又在瓦罐裏熬了這麽久,早就燉的鮮香軟爛,稍微一扯,魚肉就能完整無損地被剝下。

方遠仁把挑好的魚肉放在碗裏,又盛了點湯:“這都是土地廟裏的碗筷,是村民們配備給侍神者的,我們先借用著,一會兒洗幹凈了還給人家。”

顧星洄被魚湯的香味饞的直流口水,小雞啄米般的點頭。

“少了點蔥和姜,不知道會不會腥,”方遠仁抵著碗,淺淺地嘗了一口:“味道有些淡,但是好鮮呀,還有些回甘,是好喝的,星洄可以放心喝。”

顧星洄雖然脖子都要伸斷了,但他也沒催促,就一直仰著頭巴望著。

方遠仁見狀,加緊速度給湯吹了吹氣,確保碗邊不會燙手後,才把碗放在了顧星洄手裏:“吶,嘗嘗。”

顧星洄攥著筷子,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塊魚肉到嘴裏。

濃香的魚湯將原本就嫩的魚肉浸得更軟,入口即化。顧星洄眼睛一亮,又扒了一筷子到自己嘴裏,滿足得耳朵都豎了起來。

“好吃嗎?”

顧星洄拼命點頭:“嗯嗯嗯!”

難怪阿仁早上說到喝魚湯的時候那麽興奮。

真的是,很好吃很好吃的東西,比那些橘子幹餅好吃多了。

方遠仁笑了笑,從瓦罐裏又撈出幾尾魚,專心致志地去骨,放涼一些後,夾進了顧星洄的碗裏。

“謝謝阿仁!”

“不客氣星洄,多吃些,長高高。”

鄉間的夜晚來的快,暮色很快就吞噬了最後的黃昏,幕天席地裏,方遠仁和顧星洄坐在一塊粗糙的石頭上,喝著簡單的魚湯,臉上滿是笑意。

顧星洄喝下最後一口湯,小小地打了個飽嗝。

方遠仁也放下碗,問道:“吃飽了?”

顧星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,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。

方遠仁眼中笑意漸深:“明天還想吃嗎?”

“想!”

方遠仁一邊把瓦罐和碗都收在一起,站起身朝溪水走去:“好。我去洗碗,順便看看今天的陷阱抓到蝦沒有,星洄到裏面去等我。”

顧星洄也知晚上在外面晃不安全,很是乖巧地應下了。

晚上的溪水比起白天更加寒冷,方遠仁的手剛浸下去,就嘶了一聲。

他連忙把手拿起來,蹲在岸邊搓著手,想著把手搓熱了再放下去。

趨於平靜的水面呈現著夜的一切。

不遠處的水面,赫然倒映著一雙熒綠色的眼睛。

那目光,幽深又殘忍。

方遠仁猝不及防,嚇得後背一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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